16年前，他阔别故土，远赴西欧。身处异国他乡十几年，用笔记录了西欧各国的情与景。在此为您带来91级东语系李重安校友2000年初到西欧时所写的系列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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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安治“未名”文字印

李重安（笔名），91级东语系本科生。1997年双学士毕业后一直从事公共服务工作至今。其间，在西欧工作生活七年。

遥想16年前，初踏欧陆，去国怀乡，常常午夜梦回燕园。一个经常的梦境是：暮春时分，未名湖波光粼粼，湖边杨柳依依，湖上燕舞翩跹。一些熟悉的同学因燕园结缘，三五成群，言笑晏晏。16年后，翻出来重看这些小文章，端的”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但遵《未名湖是个海洋》公众号嘱，不揣浅陋，与诸位分享。

李重安治＂猫＂、＂燕＂象形印

奥地利的美丽与哀愁

提起现在的奥国，当地人还是会有些感伤。从巴奔堡王朝到哈布斯堡王朝，从奥地利帝国到奥匈帝国，奥国一直是叱咤风云的欧洲强国之一，欧洲各国王室也都以能和奥王室攀上姻缘为荣。20世纪上半叶，接连打击下，奥国国祚不兴。二战后，从衰败中慢慢地复兴。当安定、富足的生活重新降临这片美丽的国土时，奥国人发现祖国连个出海口都没了，成为只有土地和天空的内陆国了。世界上哪里会有不濒邻海洋的大国呢？

奥地利瓦壕地区风光旖旎的多瑙河河谷（李重安摄）

世上德、奥、瑞士大部、列支敦士登讲德语。这种西方语言的神奇之处在于，讲了德语，文明程度和生活水平就会很高。以上四国人均收入居世界前列不说。单说瑞士一国内还有讲法、意两种语言的地区，即便如此，瑞士境内讲德语的地区还是比讲法、意语的地区发达。在中、英、西、葡、俄、阿、德、法等世界上说者最众的语言中，有个统计可能让许多人不相信，那就是讲德语的人远多于讲法语的人。如果我说的讲德语生活水平就高的现象放之四海皆准，那么联合国可号召全世界学德语来消除贫困了。

奥北方有个强大的德国，奥仿佛天然就是德国的一个农业省。1938年奥半推半就纳入纳粹的怀抱，奥到底是纳粹德国的第一个受害者，还是第一个帮凶，看法还是不同。1955年，奥通过和平中立宪法，苏联最关注的就是严禁奥再与德发生政治或军事上的结盟，要去德国化。

听说奥地利人不喜欢除巴伐利亚以外的德国人，德国人对奥也有根深蒂固的轻蔑。关于德、奥关系，奥地利人喜欢讲，德国人到了奥地利这片福地才能大展才华，例如贝多芬；而奥地利人到了德国则由桔而枳，例如希特勒。

德国的童话

古代这里是一片称为日耳曼尼亚的土地，居住在这里的人体健善战，头脑简单，开化较晚。但一经开化，便自立并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这个北方民族延至19世纪下半叶才建成统一的国家。德国是两次世界大战的发源地。1945年美国大兵的战车直捣纳粹老巢时，美国人以至全世界都在反思：德国这个产生过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思想家，并在近代创造了经济奇迹的国度，老百姓为何在政治上如此幼稚，轻信纳粹的蛊惑。

其实,德国自己的政治家马克斯·韦伯早就看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名言”一个长期积弱、经济落后的民族在经济上突然崛起必然隐含着一个致命的危险，即它将加速暴露这个民族特有的政治不成熟。”现在的德国可是个政治上成熟，经济上更成熟的欧洲老大。虽然德国是欧盟的主心骨，但为了二战赎罪，还是没有资格担任安理会常任理事国。

德国科布伦茨的德意志之角
摩泽尔河汇入莱茵河（李重安摄）

德国人爱运动、宿营、旅游，以至意大利总理都对满头金发的德国人充斥意大利海滩表示不满。

旅游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日光浴，说白了就是晒太阳。如果你对一个刚旅游完的德国姑娘说她晒出古铜色的好肤色，那她准会美得屁颠屁颠的。以前欧洲的妇人皆以白皙的肤色为荣，如何才能衬出白肤呢？她们在颜面或外露的肌肤上贴上黑色的布片或纸片，称为美人斑（beauty spot）。风俗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道理何在，古铜色是现在是恰到好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白人姑娘恨不得天生黑肤，象牙变乌木。

法国的浪漫

世界第八大奇迹——法国圣米歇尔教堂（李重安摄）

诺大个法国，在法国人眼中只有两部分—巴黎和外省。在一般中国人眼中，巴黎就是法国的全部。如果说维也纳是音乐之都的话，那巴黎就是艺术之都，世界花都。

“耶路撒冷是真实的城市，雅典是美，罗马是伟大，巴黎是这三者的总和”。雨果在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充满骄傲的，但他是有骄傲的资本的。巴黎确是美不胜收的。

可现在美不胜收的巴黎市容并不是一直如此。巴黎人以前都是住四、五层高的居民楼。在离当代并不久远的时代中，这些居民楼并无下水装置。日常秽物都也如《红楼梦》熙凤对待贾瑞一样从临街窗户泼下。听说，以前作一个优秀的巴黎市民最重要的素质是在泼秽物前对楼下喊一声注意。

法国人可以与中国人做个有趣的比较：1.在有法可依的情况下，执法人员不执法，公民不遵守制度。例如，在卢浮宫内，写着严禁摄影，但你看看有几个不拍照的。旁边的法国工作人员从不加干涉。这像中国；2.法国人民有光荣的革命传统，历史上仅从1789年大革命开始到最近、最大的1968年红五月运动，可以数数法国经历了多少次共和国，多少次帝国，巴黎发生过多少次巷战，现在已是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了。这像中国，中国农民们一直在革命，也可以数数换了多少朝代；3.法国人有通敌作法奸的传统。当年二战中德军绕过马其诺防线，法国山河陷落很快，但法国人组成傀儡政府的速度也不慢。法国人作狗腿子打法国人的事也常见。法语中有个词专指与别国占领军男人睡觉的法国女人（这些女人战后被剃光头示众）。这像中国，很多中国人懂得挟洋自重，以夷制华。如果日本鬼子再来，汉奸还会有的，可能更多。这点俄罗斯民族做得就好，沦陷区的俄国人很少当二鬼子打自己人。4.法国美食可作为西方美食的代表，就如同中国是东方美食的代表一样。5.法国人勇于独树一帜，标新立异。无论在北约，还是在与中国建交问题上，法国人勇于开创自己的风格，不听美国大哥的。这像中国，中国不听国际共运的老大哥的话，勇于独立、敢于翻脸，建设有自己特色的主义、思想、理论。

但更多的是法国与中国的不同。一个小例子就是，法国国王无论多么骄奢淫逸，君临天下，他们即使对身边的女佣也是彬彬有理的。法王路易十四每次都向为自己打开门帘的女仆致谢。这之中难道不蕴涵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精神吗？

比利时十字街头

比利时作为一个国家出现，是19世纪前半叶的事。世上本没有比利时，是英国人造出了比利时。

比利时最古老城镇通厄伦的跳市（李重安摄）

英国人不将自己看作欧洲人，他们到欧洲大陆时会讲自己是去了欧洲，呆在本土，就不算在欧洲。英国人是玩外交的老手和高手。英国外交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一定要联合欧洲大陆较弱的一方，去防止并牵制欧洲大陆较强的一方，以达到均衡。现在英国人玩外交就简单了许多，美国是离家出走的英国母亲的小儿子，现在小儿子已长成世界大佬，跟着这个小儿子干就是了。

滑铁卢战役后，法国衰落，德国日益强大。如何防止德国势力出现在海峡对面，以护卫英国的安全？英国人想出高招，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一个不依附德国的国家不就是了。新王国起初由讲法语的瓦隆人与讲荷语的佛拉芒人组成，一战后又加入德国割让的东南角小块德语地区。这一国家成了英国防范德国的缓冲区。百年后的二战，德国也只有在占了比利时后才能方便地越海攻英。

英国人造就比利时。比利时至少在一件历史意义重大的事上紧随了英国—成为英国之后，全球第二个完成工业化的国家。别的先进工业不提，比利时是”丁丁”和”蓝精灵”两个世界闻名的动画人物的故乡，这体现出比利时不可小觑的文化实力。

作为一个被外部势力生造出来的国家，比利时南北的民族、语言截然不同。南北龃龉、分家各过是常态。上世纪60年代末期，著名的鲁汶大学师生就因为民族语言问题彻底分家，鲁汶大学法语师生向南出走30公里成立了新鲁汶大学。分家分得很公平彻底，据说，一套百科全书，1、3、5、7卷归老鲁大，2、4、6、8卷归新鲁大。

比利时本国分分合合是欧洲整体分分合合的一个缩影。比、荷、卢经济自由区是欧盟的前身。比利时处在法、德两大国间，两大国对在比利时设欧盟总部最易达成一致。比国还是北约总部及100多个国际机构所在地。现在，从比利时这个十字路口，欧洲走上联合之路。

荷兰万花筒

荷兰美丽的花车巡游（李重安摄）

荷兰有五宝：风车、木屐、奶酪、郁金香、钻石。有三奇：大麻、赌场、红灯区。

荷兰这个不起眼的国家，创造了许多世界第一。首先，这个国家的国民身高是全球第一。这里是第一个资产阶级当政的国家，还是国际私法的诞生地。这里的政府对许多惊世骇俗的思潮，总能最先从人性的角度去考虑、接受：安乐死，同性恋婚姻，吸食大麻类软毒品的合法化，红灯区以人为本的工作环境。以红灯区为例，现在这种橱窗展示的做法，最能表现荷兰政府对性工作者的人文关怀，也体现出法治精神。人的权利包括很多方面，人行使权利有许多方式，女性有通过自己的身体赢利的权利。在荷兰这个重商主义高度发达的国家，女性行使这个权利会面临同行的激烈竞争，因此更多地暴露身体是更好宣传自身优势，开展竞争的有效方式。问题由此产生：荷兰地处低湿，苦寒、阴冷，如在这种严峻的阴湿环境下还让妇女因竞争而暴露身体，这是非常不人道的，是任何对人民健康负责的政府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就有了终年在温暖的室内，愈夜愈美丽的这道风景。

荷兰人有强烈的重商传统，对财富不倦追求。当一群人认为一样东西有价值时，那它就是财富。例如，在十七世纪的荷兰，人们就认为郁金香这种奇花价值不菲，黑色的郁金香是奇花中的异葩，更是价值连城。荷兰人疯狂地种植、培育特色的郁金香，因为土地中长出的不是植物，而是”土内生白玉，地里产黄金”。1634年左右这种郁金香狂热达成顶峰。之后，人们再也不认为郁金香是财富的象征了。Tulip,据说词源来自东方语言中的土耳其语。但西方人更爱从西语解释，tu是法文你的意思，lip是唇的意思。因此郁金香就是”你的唇”。郁金香狂热就象世上的某种爱情，当热恋时，”你的唇”是那样的诱人；当爱成过往时，”你的唇”就不再有意义，即使它依然性感丰美。

英国人可能瞧不起荷兰人，在英语中，几乎所有关于荷兰的短语都没有正面意义。但荷兰确是与英国共享过光辉岁月，以至于日本人在实施”脱亚入欧”战略初期时，”兰学”大行其道。

意大利的回归

意大利西西里岛锡拉库萨镇教堂的天花板壁画（李重安摄）

希腊是西方文明的源头，罗马帝国创造了西方文明的辉煌。今天似乎一切西方社会的政治、法律制度都是依归罗马的。罗马帝国的衰亡带给欧洲的是长达千年的黑暗。解铃还须系铃人，欧洲文明从罗马跌倒，又是从罗马爬起来，伟大的文艺复兴重新点燃了欧洲前行的火炬，这是发生在意大利这块土地上的伟业。每个时代的都有巨人，同时也是上帝的宠儿。他们太多才多艺了，他们一旦涉足某一领域，就会在最短时间内成为这个领域的天才。达芬奇天天忙着搞科技发明，以至于没有时间来完成他的绘画。歌德在发挥文艺天才的同时还发现了人类的颌间骨。富兰克林在搞政治、搞外交的同时，还战斗在人类驾驭电的科研最前沿。文艺复兴时代，这类天才好象格外多。

意大利是欧洲之本，罗曼·罗兰在写《约翰·克利斯朵夫》时特意将主人公的生活场景从欧洲北部写到欧洲南部，主人公的最后最持久的一个情人也是深邃有积淀的意大利女郎，这是文明的回归。

德国科隆大教堂内圣者克利斯朵夫的雕像（李重安摄）